远去的大场散文

时间:2024-04-30  字数:5000字  手机阅读

远去的大场散文

每天吃过饭,炕上盘子一撤,我爷下炕披外衣准备出门,他边跨门槛边谁也不瞅地撂一句:“我去大场里转一下。”没人应也没人答,他信步离开。待到回来的时候,他手里拿着几根捡来的柴火,还为我们捎回这几天村里的头条。柴火被我婆接过来放到灶火,头条则是我们了解乡风世俗的窗口。

那时,老家人一般不直接称呼“大场”而叫“大场里”。加一个“里”字,意义上没有多少改变,情感上却异常亲切。不信,你造个句子试试!

我们的大场里就是农业社时期的碾打场,也是集体活动的地方。

生产队解散后,大场也分给村民做了庄基地,多少年都不见了。现如今,和它功能相似的“广场”悄没声地从城里窜来,出现在村委会门前,且有了新名,“乡村健身广场”。每次回去,站在缺胳膊少腿且锈迹斑斑的健身器材旁,看到这个城市乡村基因混合体周围疯长的茅草和凌乱的柴垛,昔日的大场像个老友一样飘过来,飘到眼前,飘进心里,飘上笔尖。

放学后,我们常常站在崖背上隔老远对着、窑门口喊一声:“婆(或爷),我和谁谁去大场里耍一下。”不等他们应声,我们就跑得没影了。等他们或颠着小脚或提着衣服找到我们,我们已经满头大汗。不论踢毽子跳房子还是跳绳,都是全身运动,随便哪一个都会使人浑身冒汗的。

夏季麦垛中捉迷藏也很好玩。

麦一上场,大人忙碌,没有功夫管孩子,我们就趁机钻到麦垛后头疯玩。麦捆没碾打之前,缝隙较大,稍微一挤,就是很好的藏身之地。只要能沉得住气,藏在麦垛里,别人找起来可费劲了。有些实在找不着就不找了,直接回家。这样,藏的人就惨了。记得有一次,黑蛋藏进麦垛之后,大家半天没找着,看到天快黑了,都回家了,藏在麦捆里的他竟然在里面睡着了。睡觉时,他妈找不到。一打听,估计他还在大场里。到了场里,死活找不见,找了半天才把他从麦垛里边拉出来。当时,他还迷迷糊糊的,不知发生了什么。他妈踢了几脚,他才从梦中醒来。

每每提起这事,他羞得没地钻,我们则高兴地笑不完。

大场作为生产队时代的重要场所,它不是专为我们那些小屁孩提供玩耍的地方,它是和生产有关的地方。

夏末是大场里一年最热闹的时候,这个热闹是从割场开始的。一开始割场,那里每天人来人往,从没断过且都忙忙碌碌。

经过多半年的雨淋日晒风刮雪浸,场面上的土烂糟糟的,麦子上场之前,先要拾掇拾掇。小雨过后,趁着地面未干,铁耙率先登场。人们借着它的铁齿划破松散的地皮,用碌碡碾平整,如此操作两三回,场面光堂,瓷实,麦子上场之后不会钻进土里。

麦子拉回来,是成捆的,一时碾打不了就顺着场畔摞起来。那一摞摞的麦捆堆起来就像娃娃站队一样,一队挨一队。麦垛有高有低,高的应该超过三层楼了,低的也就刚刚越过场畔的杏树头。这摞起来的麦垛要碾打完,起码得一个多月。

碾场这活最能磨洋工。几个上了年纪的叔伯爷爷,套上老牛拉个碌碡吱吱扭扭,慢慢悠悠,一天碾一场。现在想想,慢得真有些离谱。可是,当时,就是那样的速度,快收慢碾。如果遇到雨多的年份,收上场的麦子没碾出来,麦垛底下绿油油一片,麦垛顶上绿油油一片。

看着这些没有归仓的粮食长出芽芽,我爷就要骂人,“一个个懒怂不抓紧碾场,将来饿不死把鼓背到我门上来敲”。我知道,我爷不是无故骂人,他是心疼,心疼那些即将颗粒饱满的粮食白白被糟蹋了,只能沦为牲畜饲料。

我始终不明白:一天到晚,大场里人头攒动,看着都忙忙碌碌的,怎么麦子总是碾不出来!

秋末,大场里堆的粮食没有夏天那么吓人,但是种类多,玉米、豆类、糜子、荞麦等等杂七杂八的。它们一上场,这儿一堆,那儿一堆,收拾起来也颇费事。

零零碎碎的秋庄稼碾打完毕,场腾出来了,剩下的就是剥玉米。

玉米掰完后,地头分一部分,各家随便运回晾晒,给队里牲畜留的饲料则运回大场晾晒,待到其他作物都拾掇完了,玉米也晒得差不多了,就开始剥玉米。那时,没有剥玉米机子,全靠人工。为了发动大家快速剥玉米,队里规定:凡是来剥玉米的,颗粒留下,芯拿回家当柴烧。这工换工得来的一点好处,吸引了好多人。

晴天的秋夜,安顿好家务,母亲带着我们去大场里剥玉米。一出门,浓黑的天幕上几个闪着亮光的星子眨呀眨的,风吹过来,凉嗖嗖的,并无多少寒意,反倒很舒服。

到场里才发现,我们来晚了。早来的人面前已经有了一大堆玉米粒,不用说,玉米芯也堆了一堆。我们赶忙找块空地,提来几笼玉米,围着它坐一圈。母亲用戳子在玉米棒上戳几条道,我们趁着那道架在铁环上一扭,玉米粒就掉下来。这样,一个玉米没几下就剥完了。只是剥玉米特别伤手,小孩的手皮嫩,晚上睡着后会隐隐发疼,所以,每次剥完玉米,我妈都会强迫用热水洗手,抹凡士林,有了它的滋润,手皮的疼感轻些。

一家人配合着,效率还挺高,没多久,我们旁边也有了小山似的一堆玉米芯。看着玉米芯不少了,母亲会放我们玩一会儿。

一家小孩去玩,别家小孩也坐不住了。有些母亲家里事多,来一回不容易,不想让孩子走,最终也禁不住人家软磨硬泡。孩子们一旦聚在一起,疯玩起来没个够的,大呼小闹,一时间,大场里就像课间的校园,只听见孩子们的吵闹声,其他声音都被淹没了。

玩的差不多了,被母亲叫回,再干一会。干着干着,年纪小的开始打盹,有人就收拾摊子,准备回家。一家一走,大家都陆续回家了。

回家的时候,那些一直没露面的父亲们摇着晃着来了,要么背着睡着的孩子,要么提着一晚上的战利品蔫不啦叽地走向各家的小巷里。

人走完了,看场大爷收拾完玉米粒,也进入场房休息,喧闹了一天的大场回归寂静,旁边的秋虫耳根才清净,唱起了它们的欢歌。

农忙了,大场跟着人忙碌;农闲了,大场也跟着人们快乐。

有一年过年,队里的年轻人比赛踢毽子。他们踢毽子可不像我们,找个地方随便踢踢。他们的比赛场地选得很特别,不是大场里的某一块平地,而是堆放在场中间的碌碡。年岁久远,映像模糊,依稀记得援朝叔站在碌碡上踢毽子的情景。黑绒布做的手工鞋,在碌碡一下一下地踩,色彩斑斓的鸡毛毽子在他脚上一上一下地舞,周围人的目光随着毽子上下翻飞。踢到兴奋处,他嘴里念着“连踢代卯、里踢外拐、三踢上海”,眼睛瞅着,手臂自然摆动着。他动作协调,气定神闲,最令人不服的'是脚每次都能准确地落在碌碡上。看得久了,胆小的心跳加速,心惊胆战。我就是一个,看着看着,不敢看了,生怕他不小心掉下来。从碌碡上掉下来,那可不是玩的,折胳膊折腿不是分分钟的事吗?我赶紧藏在爷爷的衣襟后面,听到别人的欢叫声,又忍不住偷偷探出头来瞧瞧。

终于,比赛结束。援朝叔站在碌碡上来了一个白鹤亮翅,算是谢幕,这个帅气的动作又引来一阵喝彩。

最刺激的是荡秋千。一年初春,场畔栽两个高桩,高桩上系上牛皮绳,绳的中间绑一副牛轭头,秋千架落成。一开始,胆大的坐在秋千上慢悠悠地荡,荡着荡着,开始站在上面荡。荡的时候,旁边站的喝彩声随着秋千的来回晃荡而形成节律。这时,大家都在鼓劲。看,架上的和架外的就像站在同一条船上,架上的荡过来了,架下的也顺他们在空中模拟过来的手势,架上的荡过去了,架下的也随着他们模拟过去的手势。有趣的是,架下的仿佛比架上的还紧张,先前手里拉着的孩子都跑到一边了竟然不知道,架上的下来了,架下的才满场找孩子。

回头想想,那时的快乐真快乐,而这种快乐大场曾经见过,不知它是否记得!以后,每每听到“大场里”三个字,亲切、温暖氤氲在周身,就像当年听到我婆我爷喊乳名。

大场,曾是乡村最广阔的地方,也是人气最旺的地方,如今,它远去了。随之而去的,还有那些曾经在场里忙碌碾打的先辈。先辈们远去后,庄东里好赖留下一个个见证他们几十年尘世生活的土堆;而大场远去后,只在心墙上留下一道影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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