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八年了，阿九的父亲挖出了那坛十八年前埋在桂花树下的女儿红。

阿九倚着门楣，安静地望着父亲。父亲的背有些弯了，头发也稀疏了，背影不在像小时候那样坚实了。阿九看着父亲，一下一下地挖开泥土，专注虔诚得令她动容。十八年了啊，她要嫁人了啊!要离开父亲了啊!离开这个照顾她十八年的男人啊!离开这个倾尽一生都要对她好的人啊!阿九的心顿顿的，有点痛。

十八年前，阿九出生，做父亲的心头一热，三亩田的糯谷就酿成了三坛子女儿红。仔仔细细地装坛封口，深埋在后院的桂花树下。有事没事的时候，就到桂花树下踏几脚，踏几脚仿佛心里也就踏实一些，回头望一望女儿，女儿头扎红头绳，眉眼儿像清明时节的柳叶，一天比一天明媚。

阿九名九，取“酒”的谐音。

阿九前些年定了亲事，今年儿十八岁了，要出嫁了。

阿九望见父亲取出那几坛女儿红，轻轻拭去坛上的泥土。不知为何，她落下泪来，阿九的父亲转过头，望见了阿九。胸口有些闷，又别过头去，眼底两行浊泪，落在了酒罐上。

阿九不忍，进了屋。阿九的父亲终于将这几坛子酒，放入女儿的嫁妆里。

阿九成亲的那天，红烛喜宴，锣鼓升平。夫家抬着喜轿来迎她。阿九的父亲，看见阿九的丈夫，骑着高头大马，跟在喜轿旁边。从此，那个扎着红头绳的女儿，再也不用他保护了。他应该高兴的，他想弯弯唇，却怎么也笑不出来。

阿九从坛中舀出第一碗酒，一步一步朝着父亲走去。父亲望着女儿，盈盈地笑着，眼里却有泪光闪烁。

“别哭，大喜的日子。”阿九的父亲颤颤巍巍伸出手，想将女儿脸上的泪拭去。

“父亲，大喜的日子，，喝酒。”

阿九的父亲望着手里的一碗女儿红，仰着头就喝了下去。只许是酒太烈，又怕是喝得太猛。这酒有些呛人，呛人流泪。